夜间,天黑得有些湛蓝,雾提着纸皮灯笼在密林里转悠,幽幽荧光,有些清冷。他一时往东,一时向西,这是……雾终于放弃了挣扎,对于现状——自身如今的窘境表示确信。
“嗯,这是迷路了啊……”
密林里还在回荡着奇异的叫声,时高时低,时远时近,时而高昂顿挫,时而低回婉转。
咕——咕——咕——呜——呜——呜——咕——咕——咕——
幽深又哀戚,像是在对旅人述说一个无名的故事一般,有些耐人寻味。
这些年来风风雨雨,也经历了不少事情,一直都是随遇而安,这种状况并不少见……没什么,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,期待就此展开一段美妙的邂逅,也不坏,雾如此自我安慰。
这些年来走南闯北,东至度朔,西达大漠,南到南越,北临塞外,四方打听,至今却仍未寻回肉身。天下之大,只身一人,不能穷尽寸土,他深知希望渺然,却不能因此放弃,他有种预感……冥冥之中,有些事情是值得他耗尽余生去完成的。他先是去向能够伏听大地的声音、分辨世间万物——天上地下人鬼神仙的善恶贤愚的神兽谛听求助,然而却被拒绝了……因此才来到此地打听。
在百鸟朝凤这天,许多散居于天涯海角的鸟雀,会为了给凤凰贺喜专程赶来,同时带着听闻到的消息,可以再此打听所有零碎、隐蔽的情报。
雾依靠在一株梧桐树,回首过往,晨钟暮鼓,时光荏苒。
那段在野外如同孤魂野鬼般失魂丧魄地徘徊了不知多少年月的过去。
只有雾才知道,“一无所有”的真正含义……
四周的一切,无论是山河、鸟兽、草木、砂石……都是陌生的认知,不知其名,不知何物,所有的一切都如同洪水猛兽,就连远处传来的一丁点声响都会让他置身于一片恐慌之中,一直,一直,无法逃离那永无止境的孤独,置身于漫无边际的混沌之中,时间流逝的概念也随之模糊。即使对外界有所感知,却没有相应的自觉。感觉格格不入,游离于世界之外的疏离感,时时刻刻无不囚禁着他。
甚至于——维持行走姿态的正确方法、自身情感的定义、言语交流的能力、体感感知,自我认知……就连这些最为基本的——所有能够定义世界万物的知识与本能统统尽失,无法超脱于死物的僵持,仿佛自己与一株枯木、一片落叶、一粒石子……无异,默默地等待着自然地分解、重组。那是无法将自己定义为生命的虚无感。丧失一切,所说的正是如此。不管如何在脑内搜索、询问,也没有回应,只有一片不变的空白……比初生的雉鸟还要无知、无能。
一开始是瘫坐在矮丘下,看着眼前的花草树木一荣一枯,往来的动物迁徙、世代交替,不知过去多少年月,才渐渐地发现自己能够移走了,便开始了四处徘徊。
好像……那盏萤灯也是在那时才冒出光芒来着……从稀淡到明亮……
直至记忆的逐渐苏醒,雾才找回了“自我”,找回对世界的正确认知与定义。可那种一无所有的恐惧,至今仍挥之不散……
找回了记忆之后,才悉数恢复了对世界的熟悉与怀恋,敢于触碰,愿之交流,夏、秋、冬,再到春天,寻回对喜悦与悲伤这些情感的定义,再次与这个世界相交融,一点一滴都是他的至宝。
以至于那天晚上醒来时的一幕幕,一点一滴——走出林间,步上那条雨后湿濡的山间小径,上弦月的微光,清甜的空气,鸟啭虫鸣,世界变得豁然开朗,眼之所见的景象,万物留存在世间的姿态,用五感触碰到这些,让他再次有了自己还活着的实感,万物的姿貌竟然可以如此地令人感动,令他潸然落泪,于是将之铭刻于记忆的深处,构成了新的回忆。
于他而言,如今的四处旅行游历的生活,非常地惬意,这或许就是过去他一直所追求的生活方式。
只是……内心还是隐隐约约地觉得不安,似乎哪里还有所缺失,譬如欲求,清心寡欲并不同于过去的他,是因为精魄不全的缘故吧。但是更重要的还是……
即使藉由法器·镜心的能力,通过几个画面知道了自己的过去——雾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,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山沟的村子做着医师的营生,由于一场劫难,村子被毁灭了,唯有因为上山采药的他与几位樵夫在第一时间幸免于难,然而那个“灾异”仍步步急逼,非人力所能抗衡,最终引向灭亡……
亲眼看见自己的死相,以及自己无法在白天走动这一事实,由此推导出自己灵魂出窍的事实,但镜心不会显示出与“现在”直接相关的一切情报,也就是说他仍不知道造成这一切现状的真正原因,以及一直在记忆之中闪过的那个模糊的身影究竟是谁?
虽然心存遗憾,但能够知道这些已属不易,事件的真相就让自己在接下来的时间去探寻、去见证,就足够了,再怎么着急也无可奈何。
望着一只从枝桠跃起、远飞而去的鸟雀,融入夜色,啁啾啼叫,回旋天际,仿佛也将他的思绪带去远方。
【一】
羽嘉生飞龙,飞龙生凤凰,凤凰生鸾鸟,鸾鸟生庶鸟,凡羽者生于庶鸟。
有鸟焉,其状如鸡,五采而文,名曰凤凰,纯火之禽,阳之精也。雄则为凤,雌则为凰。凤凰之说,流传甚广,各地又有丹鸟、火鸟、鶤鸡、威凤等别称。
凡凤凰者皆五色,五色而赤多者,凤;黄多者,鹓鶵;青多者,鸾;紫多者,鸑鷟;白多者,鸿鹄。
凤凰之五色,亦作五行,青首则木、白颈则金、赤背则火、墨胸则水、黄足则土。凤凰乃鸿头、麟臀、蛇颈、鱼尾、龙纹、龟躯、燕颔、鸡嘴、身如鸳鸯、翅似大鹏、腿如仙鹤,集天下之灵于己身,其高六尺许,其声若萧,身姿凛凛,典雅华贵,遍体覆羽似鱼鳞般环环层叠,尾翎羽长达九尺,通体宛若炎阳、宝石、翡翠、黄金所铸成,五彩斑斓,璀璨夺目。
凤凰,其首以德、其羽以义、其背以礼、其胸以仁、其腹以信。凤能究万物、通天地、律五音、览九州、观八极,乃是使天下太平的祥瑞神鸟。
更甚者,“凤有六象九苞。”六象者,头象天,目象日,背象月,翼象风,足象地,尾象纬。九苞者,口包命,心合度,耳聪达,舌诎伸,色光彩,冠矩朱,距锐钩,音激扬,腹文户。行鸣曰归嬉,止鸣曰提扶,夜鸣曰善哉,晨鸣曰贺世,飞鸣曰郎都,食惟梧桐竹实。
凤凰为“羽虫”之长,其眷族者甚多,其貌、其色相近者,亦以凤凰之名自居,如帝江、大鹏之流。
凤凰鸣矣,于彼高岗;梧桐生矣,于彼朝阳;菶菶萋萋,雝雝喈喈。
凤翱翔于千仞矣,非梧桐不栖,非练实不食,非醴泉不饮。
南越之地,南禺之山,秀丽清幽,生有一片茂密的梧桐林,高大挺拔,丰茂气派,粗壮、盘虬,枝叶一簇一簇,翠绿明亮,深得赤凰·啼煌喜爱,便于此定居。平日为了不使翎羽脏污,而列树高枝。
开春之时,南越众地多雾、潮湿,明明青天白日,而转瞬之间,骤雨便唐突地拜访,霎时间昏天黑地,如同末世景象,让人生怕。
凤凰栖居则为福地,禺山则得赤凰的祥瑞庇护,四季常青,清爽明净,气温怡人,灵气氤氲。
每年到了啼煌的诞辰,百鸟朝凤,亦是鸟族的聚会,分散各地的百鸟有了一睹“百鸟之王”的尊容的机会。
在场的鸟雀,麻雀、乌鸫、夜莺、夜鹭、鹊鸲、斑鸠、绣眼、戴胜、八哥、伯劳、栗苇鳽、白头翁……应有尽有,大多成双作对,或为代表。各路鸟雀在枝叶上扑翅翻飞、对鸣、舞动,鸟影投射在地面,不断闪烁。各形各色,齐鸣争艳,如同霓虹,令人应接不暇。
众鸟轮番上阵为啼煌献唱,一只画眉鸟上了去,绒毛、羽翼均为棕褐色,黑褐纵纹,白色眉纹。它体小而灵动、机敏,平日居于不远处的竹林,喜食虫、草籽及野果。为了今日,没少练习。
其声清亮悠扬,悦耳动听,仿声韵律多变,高昂、清脆、嘹亮,引人入胜。百鸟为此心悦,啼煌亦为之欣忭。
一曲完毕,画眉趁机亲近啼煌,啼煌心宽,乐于为之,昭显大度。
“哈哈,要是雷音鸟(雷神·鸣)也在就更热闹了,可惜他修炼成人形后,就选择上天庭入职去了,现在哪有我等如此自在。”
虽然在场的鸟族,只有啼煌通晓人言,却并不妨碍百鸟欣赏它那迷人的嗓音。
一只白鹡鸰飞落枝桠末端,再以行走的方式靠近啼煌,提议为它讲个北国的故事。
此亦是常例,在场的有不少在各地所生活的鸟,借迁徙的机会,为啼煌庆生,交流情感,其中除了像画眉一样展露歌喉,如像翠鸟那样招展亮丽羽毛,抑或雨燕那般表演优美的飞行技巧,还会讲述当地所见过的趣闻、轶事。
对此,啼煌颇感兴趣,期待着这只从北方而来的小雀能给它带来怎样的人情故事。
——九州之外,冀州以东,有夫余国,自西向东分布着东胡、獩貊、肃慎三大族系。夫余国在玄菟北千里,南与高句丽,东与挹娄,西与鲜卑接,北有弱水,地方二千里,本濊地也。
其中东胡族系为当地较大的部落联盟,以狩猎和游牧为业,善于铸制青铜器物、陶鬲、玉器,推行货币,已经进入了奴隶制社会。
东胡族系各分散居溪谷,自有君长,往往而聚者百余戎,然莫能相一。
今天的故事正是源于夫余国东胡族的一家猎户……
【二】
清晨时分,万里晴空,黑色大地被皑皑白雪所覆盖,密林的枝干还是枯寂的颜色,透出生机的枝叶却已经解冻,雾淞融雪为水,被黑黝黝的土壤吸收,升腾起一片虚幻的雾霭。
树海挺拔,绵延不绝,光线稀疏,树荫斑驳。
黄鸟走在山道上,落雪将他的双脚吞没,发出凹陷的声音。冬末春初,这个时节,天还很冷,拾些干燥的树枝,用斧头砍些薪柴,可以在市集卖个好价钱。每日辛苦上山打柴,易米市菜,才足一日开销。
世道艰辛,黄鸟因为饥荒而流落异乡,却因为不招当地人的待见,找不到什么好的活计,只好当起了樵夫。在这里无亲无故,唯有在山脚下、离村庄还有相当距离的地方安家,搭棚添瓦,亲力亲为。
即便如此,山间猛兽诸如虎豹熊狼,数量多如麻,特别是大地回暖的这个时期,尤其是历经一个冬季,几乎没有再进食的棕熊早已饥肠辘辘,不可在此久留。
黄鸟弯腰拾起一根干柴,往匡内投,却因为这个动作,望见了杉树下一只小雀落在雪地,若不是身上的白翼上的黑色绒毛,他差点就错过了这个小生灵。黄鸟跨越积雪,来到小雀前,俯身捧起它,毛发黑白相间,素净雅洁。
或许是因为自己名字里带了个“鸟”字,自小便对所有的鸟类都心生怜爱,曾望着它们翱翔的身姿,感叹自由的美姿。
“多么可怜啊,因为挨冻而颤颤发抖,可怜的小雀。”
黄鸟将它放入怀中,想要藉由体温温暖小雀,又望向灌丛……呼出一口气,化作瞬息而逝的白雾……很注意地不去碰到小雀,几经翻找,终于在灌丛找到了一个浅杯形的鸟巢,外边用枯草茎、枯叶和较粗的树根编成,里侧则为较细的根、枝,底下还垫着兽类的绒毛。巢内还有几只嗷嗷待哺的小雀,一个个张开嘴,天真无邪地朝着他热情地嚷着,发出叽啉的叫声。
适时,为了不让小雀沾染上人类的气味、遭到父母排斥,他小心地用里娟布包裹起来,再放回巢内,用慈爱的目光关切着,默默祝福。
退后了几步,转身离开,却一步落空,钻心的痛楚随之而来,让他不禁大声喊叫起来。
因为陷阱里的尖木,脚下血涌如注。不好,方才的叫声和血腥味会引来山中野兽!
不知为何,黄鸟忽然觉得一阵酸麻,不得动弹,渐渐地还觉得呼吸变得困难以及恶心作呕。此时,却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声响,难道他就要这么沦为野兽的腹中餐?
“汝无事否?”
那是远比百灵鸟甜美、清脆声音,一张嘴仿佛就要消散一般,随着这把声音——世界忽然安静下来
趴在雪地里的黄鸟,努力侧过眼去,发现来者是一名猎师,而且还是个姑娘,霎时间他震惊地说不出话来。奔走时风风火火,一身褐色胡服英姿飒爽,白色披风的内侧印有玄鸟图腾,秀发束起来显得干净利落,貂皮抹额显得意气风发,右侧额前放下一缕发丝,随风飘扬,不难看出少女爱美的心思。她容貌秀丽,清纯脱俗,肤如凝脂,不染纤尘,而那温柔似水的眼神之中可看出其不屈的刚强与英气。
“啊,那木桩抹上了天南星汁液,有毒的,我来帮忙处理伤口,啊……要把伤口刨除一部分,否则毒性将蔓延全身,被体内吸收会危及性命。”尽管那位女猎师的声音有些慌张,却手法熟练地做好了包扎,将黄鸟搀扶起来,让他可以坐着靠在杉树。
“有……有劳。”黄鸟只能发出虚弱的声音。
“不,都怪我,本来是想要捕到紫貂,没想到会有人中了那个陷阱……”
“哈哈,是我太笨了。”黄鸟不忍苛责。
“汝是樵夫?那……汝的脚受伤了,要如何度日?”
“这……”他确实有些为难。
“让我来照顾汝吧,这也怪我,莫要推辞。”
望着她那真挚的眼神,宛如青空般干净的浅褐色眸子。羞得低下头的黄鸟有些动容,没有来得及回绝,不小心含糊地答应了。
那位女猎师向他介绍,自己名叫东明,身无所长,只懂得阿爸所教授的狩猎技巧,自从阿爸被野兽所害以来,全凭叔父一家接济,才能生活下去。因此,成年后便继承了阿爸的衣钵,开始自力更生。
一样啊,当东明说出自己的身世时,黄鸟便觉得自己与她是如此地相似。更何况她还是个开朗爽快的女子,顿时倍感亲切。
东明搀扶着他下山,来到黄鸟家中。
东明看见随意摆放在地面的木雕,大小各异,或虎或猫,或熊或蛇,栩栩如生,随时都像会动起来一样。虽然有些造型还比较粗糙,但是双眼无不流露出一股灵性。
“这不错啊,没想到汝还有这样的手艺。”东明打量起一座等身大小的山枭的雕像,纤毫毕现。
“嗯,一点小爱好罢了,卖不出去的,一个人生活,日子过得有些无聊,自得其乐,用来打发打发时间。”
东明视线游移,最终落在了一块原木上。
“这个打算用来雕刻什么?”
“唔……没想好,不过刻好之后,可以给汝第一个看。”有人夸赞自己的手艺,令黄鸟喜不自胜,还有些难为情。
“那真是太好了!”
【三】
接下来的几天,东明有时会将捕到的兔子、狍子送来,给腿脚不便的黄鸟。她知道所谓的樵夫今日不知明天事,如果一天不能干活就要挨一天的饿,若动辄小病大病,等同于往死路逼。东明于心不忍,对他这个外乡人也是特别关照。
黄鸟和她说起中原老家,那些未曾见过的景色与人物,让东明觉得新奇。
雪花飘零,越过杉木林海,踏在雪地上,那条通往山脚的小径……远远望着那间炊烟袅袅的小屋。
东明不解,为何一次次地造访他家,会心头一紧,会变得如此期待,如此迫不及待。与他的闲谈对话过后,他的声音也时常萦绕耳畔,造成她狩猎时常心不在焉,常常放跑猎物。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,这份感情究竟是……
过了一段时日,叔父发现了她的心思,一番询问,了解了事情经过。听罢,一声怒喝,叔父毅然决然地勒令东明今后不准再去找那异乡人。
东明不解。
叔父解释说,如今局势为夫余国归附中原王朝,寻求庇护,然而还有西侧的匈奴人一直在伺机攻打他们,指不定那个小子就是匈奴人派来的细作!为了刺探情报,找出适合山间作战的地理位置以及防守的薄弱之处,好和匈奴大军来个里应外合。
东明不敢相信,慌慌张张地下了山,去质问黄鸟,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,好不容易才断断续续地把问题说了清楚。
屋内没有烛火,光线昏暗,坐在角落床上的黄鸟,脸上覆上了一层厚厚的暗影,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十分冰冷、生疏。
“啊,没错,是我骗了汝,现在汝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,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,碍眼……”
东明低着头,气得发抖,指甲印凹陷在粉拳,气冲冲地快步上前,使出浑身力气给了这个男人一巴掌,同时眼泪也随着这个动作而飞溅出去,落在了他的脸颊、滑落。
他没有还手,愣在原地,默默地承受着一切。
东明转身,斜眼看向那个刻了一半,还看不出形貌的圆木,愤然离开,也将某样东西遗落在这个多次造访的小屋。
【四】
自那以后,又过去了一年,再也没在山上遇见他。每天的日子过得泛泛可陈,吃饭也食不知味,明明知道不可以,可还是会不经意地想起那个人,想得出神。
事情的真相真的就如他们所说的那样?东明反复地思考这个疑问。
东明还记得阿爸曾与她说起的故事——
过去曾有一条白龙栖息于大江,一日倏忽发狂,使江水泛滥,冲毁房屋,淹没五谷,家畜野兽命丧**,总算活下来的人们只好上山定居。
过了一段时日,洪水丝毫没有下退的迹象,但是却从外地又飞来了一条黑蛟,黑蛟化作人形,与当地山民商议,为他们驱赶那条作乱的白龙。
然而,虺五百年化为蛟,蛟千年化为龙,龙五百年为角龙,千年为应龙。黑蛟道行尚浅,需要山民们出力协助,才能赶走白龙,山民们表示义不容辞。
那日,黑蛟与白龙斗法,江水深不见底,却被它们掀起黑白两道旋涡,两道旋涡不断打漩、碰撞、吞噬,黑水与白波也不断翻滚,激起一道又一道冲天的水柱,恶浪拍岸,涛声滚滚。
黑白二色水波开始下沉,待黑水再次上浮翻腾时,站在高山上的人们知道是黑蛟上来了,便往下一笸箩一笸箩地倒蒸饼,补足了元气的黑蛟再次与白龙斗法。这事让白龙发现了,也有样学样,结果人们看到是白色的水波在翻腾,便往下推巨石,白龙因此被砸成重伤,斗法趋于颓势。
人们对白龙连砸带骂,又为黑蛟呐喊助威。不多时,水上忽然腾起一股白色云烟,散着一些濛濛雾气,向天际飘去。
江面恶浪不起,恢复了平静,黑湛湛的江水,平平静静地向东流淌。自此,这里被唤作黑水,黑蛟代替白龙成了管辖此地的江神。
阿爸问她,觉得这个故事怎样?她说,白龙太坏了,多亏黑蛟,我们才能再过上安乐的日子。
然而,这个回应却惹得阿爸哈哈大笑,小东明发觉自己是被小瞧了,气得挥动小粉拳捶打她阿爸。
“光是这么听,自然是谁会觉得白龙是恶,黑蛟为善,这同样也是流传已久的神话轶事。可……如果我是说书,接了这个故事的下文,讲成——黑蛟潜入大江闹事,还把祸端指向白龙,不知真相的山民傻傻地听信了它的话,还帮着它对付守护了他们这么多年的白龙,白龙是心灰意冷才离开这里的……那又怎样?”
“啊——?那……黑龙也太可恶了……”越往后,小东明的声音就越发没有底气。
“汝方才可不是这么说的唷~”
“那是……那是因为我不知道真相究竟是哪个啊……又不怪我……都是阿爸的错,哼!”
“嘿,小妮子……耳听为虚,眼中所见又何尝是真实?人将所见的事件的一隅视作全貌,以自己的喜好,武断地决定了一切,又将自己毫无根据的见解向他人扩散……善恶黑白,是非对错,真假虚实,还不是人多了说了才算数,定义真理的权力属于胜利者,而持有不同意见的少数人,迟早会被当做异类,遭到排除……这才是颠倒黑白,如此一来就没有人知道所谓的‘真相’。”
年幼时,觉得阿爸说的话太深奥,东明听不大懂,便抛诸脑后,而随着年龄的增长,那些沉没于过去的记忆又再次翻动浮现。
东明还记得阿爸说这话时,仿佛忆起了往事,眺望旭日时的眼神,分外地寂寞……
事情的真相真的就如他们所说的那样……
【五】
东明开始寻找证据,去询问与黄鸟有过接触的族人,她实在不愿相信黄鸟那样淳朴的人会做出这样的事情,哪怕是他亲口承认的……
况且,有些事情也很奇怪,就算黄鸟真的是细作,情报泄露之后,匈奴大军也确实有进犯他们夫余,虽然最终被我军设伏击退,可是叔父随军征战却再也没有回来,杳无音信,既无战功亦无遗骸带回……
东明逼问自己的堂兄,面对近在咫尺的涂了天南星汁液的箭矢,堂兄嘴一松,把什么都说了出来。
真正背叛夫余、真正的细作实则是她的叔父,叔父企图掩盖自己的身份,恰逢此时他发现东明与黄鸟来往甚密,于是明知故问,顺势诬蔑黄鸟为细作。并且让她的堂兄去威胁黄鸟,如果他不乖乖背负这个罪名,就会在两军开战之际趁乱对东明下手,要了她性命。
“那……黄鸟他没事吧?!”
“这我就不知晓了,我没有对他直接动过手,但是按阿爸的性格,或许会在事后消灭罪证也不一定……”
虽然堂兄可能是无辜的,但东明还是没忍住给了他一拳,气冲冲地下了山。
【六】
几个东明儿时的玩伴原本躲在树后、树上偷听,看见东明离开后,便现出身。
其中一个走上前去,伸手拉起东明堂兄,苦笑着,“真是辛苦汝了。”
堂兄揉了揉被东明揍得青肿的脸颊,吃痛地从嘴里漏出句牢骚。
“这小妮子,出手也太重了吧。”
“哈哈……”
“不过这次真是对不住阿爸了,但看着东明日渐消瘦,活成了未亡人的样子,阿爸在天之灵应该也会支持我的。”
“可是这样好吗?”
“啥?”
“汝莫不是对东明心仪许久?把自己也说成了坏人,就不怕她这辈子恨透了汝?”
“唔……”堂兄挠了挠头,抬头望向蔚蓝的青空,无奈道,“没法子……她的心思已经不在这里了……”
众人相望,亦是一阵叹息,可怜痴人。
堂兄看着他们的反应,勾唇一笑……
【七】
东明用脚踹开尘封已久的木门,呛鼻的灰尘随之扬起,光线涌入,照亮了桌上的木雕。
屋内空无一人,所有物什都蒙上一层厚厚的灰,蛛网如同帷幕般下垂,显然屋主已经许久未归。
东明嘴巴微微一张,显然是被那个木雕引起了她的注意。
“什么嘛,原来已经完成了……”
——南有比翼鸟,又名曰蛮蛮,其形似凫,羽毛青中带赤,此鸟仅一目一翼,雌雄比翼相得乃飞。飞止饮啄,不相分离……死而复生,必在一处。
他所说过的话,东明不曾忘记。
他早已表明自己的心意,只有她一直蒙在鼓里……
何谓真?何谓假?
东明搂着比翼鸟的木雕,坐在地上,肩膀颤动着,蜷缩起来,眼角溢出明珠,那双明亮如同青空的眼眸此时亦是烟雨蒙蒙,世界由此蒙上阴霾,久久不能释怀。
东明哭了许久,直至被昏暗的世界所吞没……
【八】
白鹡鸰一直讲到夜深,最后为赤凰·啼煌揭露了故事的真相,啼煌听得不免一阵哀婉,唏嘘不已,百鸟闻之亦是随声附和。
正当燕鸥准备上前,为鸟王讲述下一则轶事……越过梧桐林,走来一名人类男子。大多数鸟雀皆属夜盲,而啼煌则不然,因此能看清来者何人。
那名男子手执一盏散发萤萤绿光的纸皮灯笼,背着箱笼。啼煌问他是谁?为何而来?
男子先是献上一袋上好的竹米,作为贺礼。竹子须在五十到百年之后才会开花,花开则竹林枯竭,而竹米就是竹子花开过后的种子。竹米,通神明,轻身益气。像他手中的那一袋竹米起码也有一均,可谓来之不易的珍品。
(默认一均为四十斤的重量。)
接着为啼煌述说自己灵魂出窍之谜,希望能请赤凰·啼煌向百鸟代为询问,可曾见过或听闻与他身驱去处。听见他的遭遇,啼煌颇感惋惜,乐意为之效劳。
啼煌略加思索,接着向百鸟询问,一只乌首白身的燕鸥跳了出来,对啼煌细语了一番。
“汝可去西边的蕃巴看看,那里或许会有汝想要的,但是该地为风神·啸的属地,万望小心。”
“谢赤凰大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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